欧阳夜澜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般，呆怔的看着她的母皇。她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到了。脑海中反复重复的就是那句：他是你父亲，他是你父亲……

父亲？

那是她从懂事以来就盼望着的男人。盼望着有一天母皇会告诉她，她的父亲是谁。可是她等了十多年，盼了十多年，她的母皇仍旧没有告诉过她。而此刻，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她每次问师傅的时候，他脸上若有若无的悲伤。她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个男人数十年如一日的守在母皇身边，为什么他在看着自己的目光中纵使饱含着慈爱，为什么在她逃离血宫的时候不忍下令抹杀她的存在。因为这个男子，是她的父亲！

这个男人，是她的……父亲啊。

欧阳夜澜看着厉渊，他安静的闭着眼睛如同沉睡一般。可是他的身下满是鲜血他的唇角还残留着他咳出的血痕。他至死都没有听到她叫他一声父亲。即便他是那么的爱着他的女儿，那么的想听到她叫他一声父亲。

欧阳夜澜颤抖的目光，看向龙霆御。而龙霆御此时也因为欧阳箬的那句话有片刻的吃惊。突然忆起刚刚见到厉渊的时候便觉得眼熟。只为，欧阳夜澜的眉眼间有他的影子。可是终是迟了，“是你……杀了他？”欧阳夜澜的声音暗哑，几不可闻。

“嗯。”龙霆御低低的应了一声。

欧阳夜澜那双雾气弥漫的眼眸中酝酿出一片复杂的光晕。这个男人真的是这般冷血的么？他怎么可以面对这种人生至苦的生离死别还能如此风淡云轻的承认？可是他如此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让她入赘冰窟般的冷。欧阳箬此时只是笑着，笑着，她没有发现她的泪早已比她的笑更早的出现，纷纷落落。

有些感情，偏偏要等到失去的时候，才会了解。因为，已经失去了。因为再也不能得到。所以才觉得珍贵。可是现在才了解，却也晚了。因为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所以才会对他的存在不屑一顾。

龙霆御看着意气风发的欧阳箬此时模样，忽然想起那个女子。墨儿，若是有一日我也如此般离开了你，你也会这般么？如果可以，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只希望你能忘了我……

“呵呵呵呵……”欧阳箬看着欧阳夜澜面如死灰，忽然笑了出来，“怎么办呢？霄哥哥的孩子杀了我孩子的父亲呢……怎么办呢……”比起欧阳夜澜的面如死灰，龙霆御看着这个几乎癫狂的女子，只想到四个字：心如死灰。

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现在的样子。也或许她发现了但是却晚了。

“母皇，你还好么……”欧阳夜澜看着欧阳箬这般样子，不由得有些担忧的问道。谁知欧阳箬推开了她的手，慢慢的站起来。她的身影摇摇晃晃。慢慢走过厉渊的尸体，走到龙霆御面前。

她染血的手指慢慢的抚向龙霆御的脸，龙霆御眉头微动一只手从一旁闪电般的伸了过来握住了欧阳箬的手腕。银鹰的目光很冷的落在欧阳箬身上。

“陛下，请自重。”他放开她的手腕退到一旁，不过他的目光还是落在了她尚停驻在空中的手上，左手拇指压在剑柄上，随时都能将剑拔出来。

“母皇！你醒醒吧！”欧阳夜澜冲上来拉住欧阳箬，欧阳箬恍若未闻的就那么看着龙霆御，那双眼睛直直的看着那双浅茶色的眼。仿佛想在那双浅色的眼眸中寻找到什么一般。

可是，那浅色眼眸中，只是深不见底的冰封。不是的，那不是霄哥哥的眼睛。霄哥哥的眼睛是墨一般的漆黑。那里面是淡淡的温和和深藏的犀利。可是，面前的这双眼睛除了冷漠就是冷漠。看不穿这双眼睛深处到底深藏了什么，只是这双眼睛跟她所爱的那个人完全的不一样。她所爱的的人，有这世上最温润的眼睛，他的双眼包藏了世上最温柔的慈悲。而不是眼前这双除了冰冷就是冰冷的眼睛。那太过冷漠的双眼，不是他……

“你，不是他……”欧阳箬失神的喃喃自语着。眼前一阵阵的灰暗。欧阳夜澜看着她的母皇慢慢的倒下去，而她面前的那个男子，只是那么冷漠的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失去意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作。欧阳夜澜慌忙的伸手揽住欧阳箬，看向那一脸淡然的龙霆御咬唇不语。

“怎么？”龙霆御挑了挑他的眉头，只是那么简单的一个动作都那般风华绝代。

欧阳夜澜摇摇头没有说话。

“本王马上要回南陵。”龙霆御说，“你知道‘炼心’的解药吧？拿出来给本王。”

欧阳夜澜随口问了句：“你要‘炼心’的解药做什么？”

“司徒钦，在得不到解药，他没几天可活了。所以最好快一点。”龙霆御道。欧阳夜澜抬起头满眼的不敢相信的看着龙霆御像是想确认自己听错了一般，可惜面前的人却点了点头表示她没有听错。

“我等下就去给你拿。”她突然了解了他来西秦的目的，但是他没有告诉她难道是因为他早已有所察觉她的身份么？可是，那是她深爱的人，她怎么可能不管他……

“那么，你要不要跟本王一起回南陵？”龙霆御随手接过银鹰递过来的面具戴在脸上随口问道。

欧阳夜澜僵了僵，沉默了没有说话。

“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你知道的。‘炼心’，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让你考虑。”龙霆御说罢走了出去。仿佛在所在的地方不是西秦的皇宫而是恪亲王府邸的后花园般淡然自若。

“我……”欧阳夜澜欲言又止。

“想好了再说，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错过了，可就真的，错过了。”龙霆御打断她的欲言又止道，随后他慢慢走远没有回头。银鹰和紫鹰看了看昏迷的欧阳箬和失神的欧阳夜澜，带走了厉渊的尸身跟着龙霆御一同离开了。

西庭别院。

这是龙霆御在西秦的秘密宅邸，龙霆御此刻正坐在书房中看着从北越传来的消息。银鹰在一旁伺候着。

“王爷，您说…她会跟您回去么？”银鹰忍不住问道。

龙霆御抬眼看了他一眼，道：“不会。”

“为何？”银鹰见自家主子回答的这么快，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他实在是很好奇。龙霆御不紧不慢的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清茶，银鹰看着他的动作，心下一悚，立刻单膝跪了下去：“属下逾矩，请王爷降罪。”

“无妨，起来吧。”龙霆御放下茶杯，道：“因为，她是欧阳夜澜。”

因为她是欧阳夜澜，所以她一定不会丢下她的母皇。因为她是欧阳夜澜，所以她一定不会丢下她的国家，因为她是欧阳夜澜，所以她一定会在爱情与国家中选择后者。

她的肩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了。而爱情，她已经承受不起了。

第二日。

一如龙霆御预料的一般，欧阳夜澜没有来，她只是命人将解药送了过来。然后让宫人带了一句话给龙霆御。

龙霆御坐在马背上，看着西秦都城的城楼上，那里站着一个女子。遥遥的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距离太远，龙霆御没有看到她的表情，他不知道那个女子在作出这个选择的时候是否哭过，也不知道作出这个选择她究竟有多么痛。他唯一知道的是，那几个究竟有多伤。

他和她，明明那么相爱。可是她却也那么决绝的否定了他们的爱。

——司徒钦，有些情，终成灰。所以，忘了我吧……

他和她，不知道的是，下一次见面，竟然会是在烽火连天的战场上。而她和他，已成为永远的不可能。

“王爷？”银鹰在一旁低唤了一声。

龙霆御了抬手，道：“走吧。”